野菊花的手

　　这个早晨，太阳只为你们而升起。

　　你伸给他野菊花的手，他就带你走向远方。

　　你在这个早上晶莹闪亮。这一场春雨，洗劫得你柔情似水，你的四肢再一次绽开春芽，透明的象一只野山果，等待着他采摘，那只唯一的手。明媚的春光洒落在两只不疲倦的手上，你们便飞翔。你随着四月的风，飘向没有名字的地址。你知道，这只是一场梦，就象窗外遍地的失车菊，在永恒的绿意中发出金黄色的叹息，它是脆弱的，短暂的，却灿烂无比。它的娇嫩本身就是一场没有归宿的梦。

　　仅仅这一刻，它鲜艳夺目。

　　只为你。

　　你已荒废得太久。

　　多少个日子，你就是窗台上的那一束乾玫瑰，孤零零地伫立在窗前，眺望窗外的春天，从午夜到天明，到天明。你只能在你自己投下的阴影里散发着苦涩无奈的光。你盲目的目光究竟在寻找什么？盲眼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蓝光，你吓住了我自己。

　　你扼杀你自己。

　　你为什么要荒废你自己？没有人锁住你，是你自己用一把心锁牢牢地锁住你自己。你在自己的心牢里舞蹈，你大汗淋漓，你精疲力竭，你苦思冥想不得解脱，煎熬自己是不是一次痛苦的洗礼？这究竟是为了什么？用干枯自己来证明你的圣洁？那真是一场可怕的试验，一次残酷的证明。既可笑又无力。你玩弄自己的生命如撕一片落叶，你是你自己的仇敌。没有人懂得，没有人知道。

　　你冷。你冷。你的身体已经僵硬。谁来解冻你？春天？大地和水？不，你的身体本身就是水，水化在水中就是水。天上之水？地下之泉？只有自然之美拯救你。

　　一曲音乐的鬼魂附在了你身上，发出了忧伤的呻吟，那是你们身体里的音节，洗刷着以往的悲哀。此刻，你的灵魂就有了新的寄托。他的眼睛是深湖，碧蓝而神秘，纵身跃下，你便扑朔迷离。你不敢走近他，你怕，无法返回你自己。

　　就在那一个黄昏，他轻轻推开一扇门，一束阳光走近你，哦，冬天终于过去了。是他拔去你身上的野篙草，发现了这一片绿地，你安祥的如一头沉睡了上千年的大理石，光滑如玉，洁白如雪，他在你身体上行走，你就弥漫着醉人的芬芳，你就发出智慧之光。

　　一个迟到的春天，有它特殊的使命。它打开一只银盒子，你一定诞生在四月里，那支在他唇下的音乐。于是，就出现了奇迹。他的音乐拯救了你，你看见从火中飞出了一只新蝴蝶，迎着太阳、迎着风，飞翔。

　　在这一片陌生的天空下，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，你们从两个终极奔跑过来，你们相遇，你们互相找到。

　　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，你把手伸给他。你的野菊花的手。

　　那一刻，他的音乐从你身体里流出。

　　这个时辰，你将永挚不忘。不管是梦是醒。

　　你伸出野菊花的手，请把它拿去。

　　你的野菊花的手。野菊花的手。

友友

一九九五年五月四日改于德国•斯图加特（幽居城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