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越
你走了,我的灵魂也随你而去。只是灵魂,难道这还不够吗?
远远的思念,竟然是那么美好而痛苦的一件事。我用我独特的方式思念你,唯一的方式。它,如一汪秋水,寂静而深沉。这个下午,我的思念使整个天空暗淡,我知道你一定也在某一个远方思念我,就象我思念你一样。这并不重要,这样就很好,我已经满足了。也许你就近在咫尺,我不肯走近你,为得是更清楚地看清我自己,我要控制住我对你的思念。
我为残忍的距离而骄傲。
你走的那一天,是谁躲在顶楼的窗子后面,“两只眼睛象两只受伤的窗口”,目送你远去,直到你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。谁能剪断我们相互的思念?你从来就没有从我的视野里消失过,我们彼此远远眺望,我听到你心房的音乐,那是你吹出的独一无二最完美的旋律。黑色的乐器穿越我,于是我很纯粹。我的影子走向你,我们高高盘旋,从两个不同的方向,在音乐的天国里邂逅。那时,我的精灵弥漫在雾霭中,谁也找不到,我就消失在你的身体里。
此刻,我沉溺在梦幻般的恬谧里,听凭心的呼唤。
风,请走开,不要吹散我,我要凝固在这一刻,我情愿窒息在想象的空间里,它就把我化作你音乐的一部分,它很纯,透明得象一只玻璃鸟,从我的手心起飞,飞向你,飞向一个没有的方向。鸟的影子洒落在春天的绿色里,淡淡的,如雨后的原野,寂静、晶莹、透亮。
我冰冷的手,淹没四月的骚动,冷冷的火焰灼伤我,我的忍耐是无限的。
哦,无边的思念。很纯。很磨人。
我不知道这种纯度要环绕我多久?
黄昏的光,照耀在塔尖上,巴哈的双簧管就有了它特殊的含义。你唇上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抚摸我,我的肌肤便化作一块白玉,冰冷而艳丽,你在我身上停留了有多久?没有人知道。
谁能把你从我的记忆中抹去?没有人。没有人。
我静静地享受思念的折磨。
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?除了比音乐更纯粹的距离,什么也不剩。我宁可沉浸在这种不可能里,它便净化了我所有的感官。没有希望的希望,就是一种美。一种最残酷的美。我被这种美丽洗劫一空。我的目光时时欣赏着这种痛苦的距离,它饱食我,它就成为一首梦幻曲,幽远而深邃。透过夜的夜,幽幽地传递到我的深处,从黎明到午夜,我是一塑永恒的期待之女神。
那么未来,悠远的思念就是一首诗。它是一首忧伤的安魂曲,一滴不哭泣的眼泪,天空更加阴郁而明亮。我们为什么要远离?这是一个宇宙的距离,我无法抵达的彼岸。我要感谢谁?让我受尽空白的折磨。我已准备好,扑灭焚烧的欲望。我,在思念你的过程中完成了我自己。你的音乐就是我的新的血液,我又一次获救了。我再一次诞生。我成为新的我。
我要感谢神圣的音乐,还有你和我自己。
我想没有问题,你的音乐伴随我,我就能安静地走完所有的路。只有你的音乐安抚我,我愿成为你嘴下的每一个音符,我就活在你的音乐里,我便升华,我们再一次在音乐的殿堂里幽会,我安静得如一朵睡莲,我的翅膀率领我,走向另一个极乐,我看见自己通体透明,洁白无暇。我,沉醉在我们的梦境里,我就超越了我自己,一切都是身外之物,我便到达宇宙之源。于是,我的灵魂是一滴露珠,与大自然汇集在一起,我就溶于其中,这个时辰星光为我照耀。
神说:唱罢。
我就在心里唱起了最后一支歌,没有欲望的清晨之歌。
友友
一九九五年四月三十日德国•斯图加特(幽居城堡)